西坡平缓,但怎么说也算座山。
江陌脚程快,卯着劲儿扛着两个工作箱就往山上跑,先一步跑到树林空地,提溜着箱子跟了解完情况蹲在路边石阶上抽烟的顾形碰了个头,坐在石凳上捯气儿缓了半天。
从警犬基地借来的两只功勋犬大半夜被迫上岗,这会儿正趁着训导员跟警方了解地形及搜寻需求的空当靠着木桩犯瞌睡。叼出半颗婴儿头颅的大黄狗被检验的同事拖到旁边催吐,估计是生怕它嚼了哪块儿人体组织生吞下肚。
肖乐天架灯架了一半,远远看见江陌,踩住梯子抱着树,梗着脖子避开掩埋坑的方向,一脸菜色地跟他师姐打了个招呼——肖乐天目前尚且被归类为看见尸体就吐的废物,在掩埋现场干完杂活就帮不上忙,离得老远瞄见一小块黏连着皮肉的骨头就捂着嘴犯迷糊,架完灯就被顾形安排着跟在迟来好几步的耿秩身后,应付拥挤喧闹的媒体记者,替耿副队这根光杆司令充当个壮声势的人头。
顾形觑了一眼江陌手里的工作箱,掀起眼皮正对上他这倒霉徒弟一副惋惜他即将英年早逝的欠揍表情,衔着烟头反应了几秒钟,猛地一哆嗦:“靠,把祝大主任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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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话音刚落,爬山爬得杀气腾腾的祝思来就从石阶路上冒了个头,迎面正遇上辖区派出所的同志簇拥着一位带着铐子的中年妇女从山路往下走,一行人身后还拖着个满头大汗唾沫横飞的跟屁虫,听见话茬,应该是中年妇女的丈夫。
派出所民事纠纷伤情鉴定的糟心事儿多,祝思来跟其中一位老民警交情深厚,阳春三月似的示意点头,转过身来扒皮拆骨地瞪了一眼顾形,撇开顾队长那张谄媚着迎到跟前的大脸,扬起下颏示意紧跑上来通风报信的江陌:“小狗腿子,把箱子给我。”
大黄狗闻着雨水充沛土地松软漫溢出来的腥臭味儿拱开了两处掩埋坑,并从其中一处叼出半颗婴儿的头颅。警犬根据掩埋坑的气味彻夜嗅查了半座山头,共发现掩埋坑七处,疑似掩埋坑三处——鉴于掩埋规模较大,祝思来先集中查验了前两处被黄狗拱出来的婴儿尸首,随即根据两具弃婴前额的凹陷伤及脑后的开放性伤口,基本可以确认,弃婴是遭到施害摔打后遗弃掩埋,死亡时间推算估计在十天前左右。
江陌在确认其中两名弃婴的大致死亡掩埋的时间区间后,带着两位派出所协查的小警察,瞪着眼睛在景区管理处的中控室翻了一宿监控。
云山是旅游登山胜地,景区总面积将近四十平方公里,监控设施漫山遍野,但奈何死角太多。更何况绕路上山逃票漏票的情况始终难以把控,景区内又有步行无需查验的餐饮供货通道——江陌挂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徒劳无功地筛查了一宿,又拷贝了一批录像带回队里,哈欠连天的准备逐条筛过。
江陌捏着她那个即将“撒手人寰”的废品手机,四仰八叉地歪在椅子里,目光呆滞地盯着无声倍速播放的监控画面,耷拉着眼皮昏昏欲睡。
她迷糊地意识到自己在浅眠的悬崖边摇摇欲坠,试图挣扎无果,准备去跟周公会面——正这时,残废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稀碎的屏幕画面亮起:一条新消息跳了出来。
江陌猛一激灵,寸劲儿向后一仰,差点儿从椅子上倒栽过去。她半眯着眼睛看了眼手机,看了半天只模糊看见了手机屏上中午十二点多的时间显示,感觉自己这一双明眸都被眼屎糊了个严实。她打了个哈欠,扭了扭歪得快落枕的脖子,转身瞥见肖乐天不知道上午什么时候也回到队里,估计是被顾形压榨着整理案件文档,搂着键盘仰着脖子睡得正香,被自己的呼噜声惊醒了一瞬,然后咂吧咂吧嘴,又重新钻回到梦里。
江陌揣着手机晃悠出办公室,用凉水洗了把脸,但还是没什么精神,对着镜子又打了个哈欠,甩手把水珠蹭到裤子上,倚着洗手间的门框,翻了翻搁置了半天一宿的未读消息。
江陌先扫了一眼警队内勤下发的各类通知,给连着值了几天大夜找她委屈诉苦的急诊喻大夫回了个抱头痛哭的表情,然后盯着这最后一条未读消息的来件人,咬牙切齿地沉默了一会儿,抬手就把备注里规规矩矩的“邵桀”俩字儿改成了“倒霉蛋”。
见面必出警,这小祖宗简直就是乌鸦成了精。
江陌一脸牙碜地看完“倒霉蛋”的嘘寒问暖,坚决果断地发了个结束话题的“。”就把手机往兜里一揣。然而没等走出两步,那“倒霉蛋”又不识好歹十分乐呵地回了条消息过来。
“江警官,我现在搬到俱乐部宿舍住了。你什么时间方便,那次打翻了你的饭盒,我还没来得及请你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