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德和董尚义未必能够完全理解钱天敦所描述的长远前景，但他们都是对钱天敦崇拜至极，既然对方称有生之年便能亲眼见证，他们对此也是毫不怀疑，只觉得自己竟然能够参与到如此宏图大业之中，简直就是三生有幸了。

离开卡利卡特港之后，舰队继续沿着海岸线往北行进。在接下来的千余里航程内，沿岸港口几乎尽是由葡萄牙所掌控，这百年的经营倒也算是有些成果。

舰队没有再在沿途港口多作逗留，直至驶抵葡萄牙在印度半岛西岸最大的殖民地果阿，这才联络当地官府，让舰队靠岸休整补给。

果阿这个地方会被葡萄牙纳入治下，同样是拜达伽马所赐。他在登陆卡利卡特之后不久，便选择了果阿地区作为下一个目标。

不过这个地方可并非无主之地，葡萄牙人拿下这里也是颇费了一番工夫。从1510年葡萄牙舰队击败比贾普尔苏丹国，占领果阿旧城开始，直至1570年果阿附近的比贾普尔和哈迈德纳格尔两个苏丹国组成联军，对果阿实施了长达八个月的围攻，期间这几十年里一直是大大小小战事不断。

直到莫卧儿王朝统一了印度半岛的绝大部分地区，葡萄牙趁机与新王朝建立了外交关系，果阿殖民地所面临的外部压力才终于得到了缓解，并且治权也得到了新王朝的承认，这块海外飞地终于得以保留下来。

作为葡萄牙在海外最重要的殖民地之一，果阿一度是葡萄牙在整个远东地区的政治经济中心，包括马六甲城、澳门，乃至日本长崎等地的葡萄牙殖民机构，皆是听命于果阿总督府的指挥。

而钱天敦的到来，算是海汉高层人物首次造访果阿，葡萄牙人也对此极为重视，果阿总督费尔南德斯亲自出城迎接了钱天敦，并且在总督府设宴款待，完全是将这次造访当做了正式的外交活动来对待。

果阿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天然良港，实质上是曼杜比河的入海口所形成的一片临海冲击平原，果阿城也是建在了距离海岸二十多里的河岸边。

如果以海汉挑选港口的眼光来看，这里既没有天然海湾，也因地势平坦无险可守，更不是什么关键航道的要隘之地，实在算不上修建沿海大城大港的理想环境。

不过葡萄牙人显然没有这么挑剔，从果阿城内外已经建成的多座高大教堂就可以看出，葡萄牙人对这里的基建颇为用心，百年来投入了大量的资源，才能让果阿有了今时今日的地位。

董尚义也曾去到过澳门和马六甲城，那两地的基建水平和繁荣程度，的确是与这果阿城有着比较明显的差距。

而且在来时他便注意到，在与果阿城相邻的下游河岸，有着一大片的船坞船寮，其范围绵延数里，想来这里的造船规模也是相当可观了。

这果阿城的武备水平，也要较他先前去到过的葡萄牙殖民地高出不少，在城内外值守的武装人员明显是正规军，绝非其他殖民地所见的民团武装。甚至就连在这里定居的葡萄牙人比例，也要较别的地方高出不少，在所见范围内几乎能占到一半左右。

执掌果阿的这位费尔南德斯总督，据说是跟葡萄牙王室有着颇深的关系，多少是有些背景的，所以在宴席上跟钱天敦谈论的话题，也不全是虚空的外交措辞，还是有不少很实际的内容。

比如葡萄牙在马六甲海峡的权益，就是这位总督大人关注的重点。

他向钱天敦提出，希望能将该地区的贸易项目进行区分，设立一些由葡萄牙专营的项目，或者统一市场价格，以免恶性竞争导致两国都无法获取应有的利润。

随着海汉在南海的崛起，东西方之间的海上贸易不再被西方商人所垄断，葡萄牙的贸易份额走下坡路已是无法挽救的趋势，许多原本由葡萄牙商人经营的传统项目，也在逐步被更具经营优势的海汉商行夺走。

在远东地区，无论是海上运力、经营规模、结算方式、沟通成本，外来的葡萄牙人商人都很难与更加本土化的海汉商行正面竞争，马六甲城的贸易地位也逐渐被星岛取代。

眼见来自远东地区的收入一年比一年少，果阿总督府当然也不愿坐视这种颓势继续加速恶化下去，与海汉展开贸易谈判也是计划中的事，不过钱天敦的到来，让这个时间点更加提前了一些。

葡萄牙人的想法是没错，但问题在于钱天敦并不怎么管理贸易领域的事务，特别是隶属于星岛势力范围的马六甲海峡，他更是不会主动插手。

果阿总督跟钱天敦谈贸易问题，多少是有点专业不对口了。

不过钱天敦没有推脱，因为他知道即便是把马六甲海峡的贸易问题推给星岛去解决，接下来特战师建立印度洋航线，也必定会跟果阿这边产生直接的竞争关系。

有些事情，早一点进行沟通，或许还能免除日后的诸多麻烦。

“有关我们两国的贸易问题，我有必要提醒总督阁下，从三十年前我国与澳门的葡萄牙理事会达成合作协议开始，历年来所签署的各种贸易协议，都写明了双方的权力和义务，从来都没有划分专营项目一说。”

“至于统一市场价格，那也只是民间商家与商家之间的协议，在官方层面上，我们从未采取过这类做法，这也与我国倡导自由贸易的一贯主张不符。”

“总督大人希望维持繁荣的贸易状态，我认为更重要的是保持双方的贸易往来，以及同样的贸易待遇，比如对等的关税，对等的自由买卖权限，以及便利畅通的结算方式。”

“我国已经在锡兰岛建立了汉班港这个新港口，今后与果阿地区的贸易往来肯定会增多，我希望总督大人能够同意，让汉班港与果阿港同步开放接待对方的商船，并且允许对方的商业机构入驻。”

钱天敦说到后面，干脆是反客为主，向对方提出了新的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