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的比我想象得要多。但是再让我重申一遍……”

“信仰之人无需知晓信仰的是什么，只需要相信就够了。”维克多·冯·杜姆的深绿色披风被挪威覆盖着冰雪的山间吹来的寒风掀起。他执意要跟着萨洛蒙过来，并且声称这是为了不让萨洛蒙出岔子耽误了拉托维尼亚解放的进度。“圣痕就是这么一个载体，你难道以为我不知道莫鲁神父在阿尔卑斯山间修道院里的弥撒实验？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对复仇之灵进行的实验？”他说，“我知道你是谁，尊者对你的降生有着十分详细的记录与推测。”

“那不是我，维克多。我是人类，不是其他人崇拜的任何东西。”

“我不否认，但你明白你的力量远超人类，你可能是……人类进化的最终阶段，甚至是宇宙中所有生命的最终形式，天神族最完美的基因工程产物，要不然尊者也不会大费周章地收留你，不是吗？”维克多·冯·杜姆耸耸肩，“你是卡玛泰姬有史以来最优秀的秘法师，同时也是一位战斗大师。我看过你和莫度的训练，从十岁开始你就在处处都在让着他，以免伤害他脆弱的自尊心。像神一样行事，这就是许多人愿意追随你的原因，他们的心灵太过脆弱了，他们需要心理寄托。而现在，你进入了另一位神只的末日，你就是那个末日。”

“这就是我们的分歧，我始终眷恋人类这个身份而不是其他。”萨洛蒙站在岩石上俯瞰着小镇峡湾，漆黑的海水平静地躺在碎石海滩上。数千年前那些瘦巴巴的维京人就是从这里将长船推下海, 扬帆起航前往不列颠掀起一场场杀戮与洗劫。阳光从冰川上反射至萨洛蒙身上, 冷冽的气息掀起他的头发。萨洛蒙摇摇头，“我居然不知道你会如此迷信。我们是来参观这个诸神黄昏之地还是来讨论我的身份？”

维克多·冯·杜姆铁面具后的双眼映照的景象却没有那么平静祥和。

他看见一位赤裸上身, 双肩披着灰色狼皮、浑身上下覆盖着恶臭污血的强壮男人，纯粹到极致的暴力流淌在他身上。男人的脚下堆满怪异生物的尸体。他的头发在耳边扎成辫子，胡子也分成了三束，油腻的血污渗透进发丝之间。呼啸的海风吹起他的头发, 干涸的脓血如灰尘般飘落、吹离, 他挥舞着手上的巨斧向着下方由木头搭建起的村庄怒吼，天上的雷霆刺破堆积的灰色云层，从遥远的冰川蔓延至峡湾上空。

下方被峡谷笼罩的黑暗中亮起一簇簇火光，许多身着黑甲燃烧着复仇火焰的战士沉默地站在那里, 盔甲上伤痕累累仿佛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 在那血红的目镜之下，是一双双除了火焰以外别无他物的空洞眼睛。黑暗被雷霆与怒吼驱逐，燃起的火焰与锋利的巨斧令帷幕后方的无形恶意畏惧, 为有形世界的生灵驱逐夜晚隐藏的怪物。

紧接着他又看见一个穿着金色盔甲、头戴金色桂冠的男人站在岩石上，目光平静地向远处眺望，黑曜石般的漆黑长发带着点卷曲，身上散发出熏香与玫瑰的气味。灵魂之海中任何试图靠近他的生灵都会被炽热的光芒所融化，许多背生双翼、身着金甲的战士站在他身后，无边无际，他们身上散发的光芒甚至比太阳还要强烈，为首那个男人身上的光芒要强烈一万倍, 像是行走在人间的太阳那样驱散寒冷但却不刺眼。

除此之外还有种种幻象, 但这些都是萨洛蒙看不到的东西，他也没兴趣去看。

因为他现在就站在那个位置, 那些身影都与他相互重叠, 如同四维空间俯瞰三维空间那样时间被拉扯成了一条线。这条线以极快的速度收缩，苍穹上星辰移动形成的光网开始取代太阳的光芒。维克多·冯·杜姆每看一眼, 那个形象就会与之前的完全不同, 陪伴在他身边的人也有所不同。当世界因为血腥的祭祀来维持时, 他会出现。当真理变得愚昧时, 他会出现，死亡与毁灭追随者他的脚步, 他的脚下有鲜血与尸骸、也有王座与宫殿。

这是过去也是未来，是他漫长旅途中很小的一部分。

“你可以是任何人, 这取决于你。”维克多·冯·杜姆最后一次眨眼。那条线几乎完全收缩，萨洛蒙也变成了他现在所看到的模样。当最后一个幻象与萨洛蒙重叠时，维克多·冯·杜姆看到萨洛蒙歪了歪头，看起来像是在倾听他的话语。“这里是起始与终末之地。金嘉伦鸿沟在这里，世界树被毒龙啃噬的根须也在这里，如果你真的打算取代阿萨神族，你现在就可以越过这块岩石往前走。”

萨洛蒙看了他一眼，然后走了过去。

维克多·冯·杜姆笑了笑。

虽然没有人能看到他的表情，但他的双眼仍旧表达出了愉快的情绪。他跟着萨洛蒙的脚步踏进了埃达小镇旁边的山道, 走向仍旧覆盖着冰川的山脊。在卡玛泰姬图书馆的记录中，这座小镇有一条道路去往死亡女神海拉所住的尼尔福海姆的宫殿。虽然那条道路数千年前就已经被封锁, 当地民俗中依旧保留了这个传说，每个小镇上的学生都能从课本里学到这个故事，他们都知道这里曾经有一条世界树的根须, 能够通往尼尔福海姆。

小主，

在卡玛泰姬学习过的秘法师耳中，这就是另一个意思。这代表着这里有一条彩虹桥的主入口，而不是极其颠簸的细碎气根。

“阿斯加德人是人类进化的一次尝试, 事实证明，阿斯加德人的进化方向出现了错误。”萨洛蒙站在湿滑的冰川上俯瞰着小镇。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被冰川覆盖的山洞，锋利的碎石在冰雪的打磨下逐渐变得光滑。冰川移动时冰块与岩石碎裂的声音不绝于耳，宛若山体内部困住了一道左突右撞的雷霆，令人担心那道闪电随时会炸开岩石飞向天空。

“诸神黄昏必将到来，接下来只能依靠我们自己去守护人类这个种族了。但我相信人类能从阿斯加德的灭亡中吸取足够的教训，作为阿斯加德人继承者的我们将会做得比他们更好。在遥远的未来，宇宙间无数种族想到神这个词的时候，只会想到人类而非阿斯加德。”他用理性到冷血的声音说道，“维克多·冯·杜姆，这就是我的终极理想。埋葬过去，并且让幼苗在坟墓上长成参天大树，最终结出绚烂的果实。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必须修剪去有毒的枝杈、杀死不请自来的害虫。哪怕这种行为有些残忍, 我也需要你完成这个任务。作为回报，你会看到你所期望的那个世界, 或者说, 我们共同期望的那个世界。”

“那么你打算怎么做？”

“当然是先挖个坑。”说到这里, 萨洛蒙的表情变得生动了起来，“既然要有坟墓，就必须把棺材板钉死。死而复生可不是什么好事，不是吗？正巧我和某位希望阿斯加德彻底死亡的人有过一点交流。”